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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現在是領有重度殘障手冊的台北市民。
 

一九六六年冬天,我出生於嘉義溪口鄉。我生命的初始,豐富圓滿了父母的婚姻生活;意氣風發的父親與貌美溫柔的母親,配上我這個全村最漂亮的娃娃,組成了一個羨煞人的理想完美家庭。然而,這一切一切的完美,卻在我滿周歲的前夕,一夕崩潰了。

 

那天,我發高燒至四十幾度,父親出公差,又適逢年節時期,母親一時間亂了陣腳,只是傻傻地等待父親的歸來。時間的拖延,加上初生嬰孩的羸弱;就醫後,醫生只能望著高燒不退的我,無奈地搖頭,請家人帶回準備後事。

 

返家後,我全身包著布巾被放在屋簷下,等待斷氣後再行埋葬。或許是命不該絕,也或許上天開了個玩笑,當旭日再次東升,那一絲絲微弱的氣息竟然還在。在屋簷下搏鬥了一夜的我,又重新回到熟悉溫暖的家中。但我的雙腿,卻成了犧牲品,我這一輩子,注定只能盤腿而坐。那軟趴趴的雙腿,成了自幼以來,不棄不離,最忠心的朋友,也是我這一生最忠實的見證。

 

廿五歲那年,我獨自北上,拚了命工作來證明自己,但看著路上陌生人、身邊朋友戀愛的樣子,令我好生羨慕,於是,我不安好心,另有所圖的進了教會;為的不是對上帝的需要或精神上的寄託,我的動機只是為了交女朋友。

 

人生的境遇實在奇妙,原本那個不純善的動機,當然沒有得逞,我並沒有在教會找到另外一半,不過卻開啟了生命的另外一扇窗。

 

回想當初想像的世界是如此廣闊,但我在台北打滾這幾年,因自己的眼光和心胸狹隘,多采多姿的世界,卻被自己圈得好小好小。這就是我想要的生活嗎?答案當然是否定的;「我是誰?」「我從哪裡來?」「我該何去何從?」「我的生存意義是什麼?」不同的疑問敲擊我的心靈。我事業小有成就,但生活卻不知不覺成了由工作所拼湊而成的怪獸,除了工作與工作衍生的生活,我一無所有,毫無意義。

 

初入教會,我對耶穌的理解有限,只知道祂是上帝唯一的孩子,卻願意為世人犧牲自己、救贖眾生。雖心中欽佩祂的偉大情操,但那又如何呢?在逐漸接觸教會生活後,生活圈也開闊不少,我遇到各式各樣的人,他們待我如親人,不時讚揚我的存在,就是神存在的證明。但我心門依舊緊閉,直到那一天,對阿嬤的思念一股腦宣洩而出,我痛哭失聲,懊悔自責,終於敞開心門,讓耶穌進入我的生命。

 

父親早逝、母親離家,妹妹外出獨立生活,行動不便的我,唯一的寄託是和阿嬤相依為命的情感。那一次分享聊到我的家庭,阿嬤和我生活的影像,一幕幕在我的腦海放映。我看到當初自己任性無理,對著阿嬤大吼大叫,刻意忽視已經中風的她的聲聲呼喚;我回想起阿嬤收拾著我發怒後亂摔東西的殘局的瘦弱背影;她忍氣吞聲不求回報的奉獻,卻換來我的自怨自艾與冷漠相待。我,看到了我的自私,我的情緒也在那一瞬間,決堤崩潰。

 

「為什麼我那時不懂事,不能陪她多說一點話,不多孝順她一點,不對她好一點,為什麼我這麼自私?為什麼?」我抽抽噎噎,沉浸在懊悔裡,身邊的弟兄們緊緊環抱著我,陪我流淚、安慰我、鼓勵我。奇妙地,我開始覺得安心自在,我開始為阿嬤祈禱,希望她無私的愛,能換得進入天堂之門。我也願意把自己交付給主,回報祂在十字架上,用自己的血洗淨我們的罪惡與殘缺。

 

信仰讓我的生活開始出現轉變,我知道生命的意義並非僅此而已。我逐漸明白,人不能留在悔恨與自我欺瞞裡;信仰讓我真實面對過去,面對自己的缺陷,也全然接受自己。

 

殘缺的身體不斷地證明自己生命的意義和價值,我心裡變得更加清澈,更加知足感恩,我放下了過去的怨天尤人,由衷感謝生命中停駐過的天使;阿嬤和親友對我的愛填充我的生命;踏入社會,身邊也有很多樂意隨時拉我一把的朋友。

 

有時候想想,我真的是個「怪咖」,很難解釋。從常人的角度來看,我真的很「衰」,肢體嚴重傷殘,家庭又不完全,但這個最弱的點,卻又成了我最強之處;也因為如此,我得以有個獨特的舞台,以自身的經歷,來推廣無障礙「通用設計」,發揮上帝賜給我的特質與影響力,歷經生命中另一種精彩。

 



【幸福光點】

 

運用上主恩賜的生命創造希望,就是我的幸福。

 

編按:作者為自由空間教育基金會董事長,致力推廣通用設計。通用設計又名全民設計或全方位設計,係指無須改良或特別設計就能為肢體障礙及所有人使用的產品、環境及通訊。


 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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